不怕,但傷害從未消失?
@TuTouSuo ??
《好東西》很好,好得超乎大部分人的預期。導演兼編劇邵藝輝用一種非常生活化、細膩化的方式處理好了大部分尖銳的話題。就像電影里王鐵梅的那句“不要總是重復女性的悲慘敘事”一樣,離婚的單親媽媽沒有什么不一樣,她依舊正直勇敢有閱讀量,她一點不可憐,一點不悲慘。而她離婚的原因也并不像此前《出走的決心》似的充滿痛苦、抑郁的悲情底色,相反,邵藝輝通過將“前夫”塑造成“家庭主夫”的身份,就像是《墜落的審判》中男性與女性的角色錯位一般,說出了父權社會體系里,男性同樣無法“相對自由”的本質。這也是這部片子足夠溫和的處理方式,非常巧妙地平衡了男性與女性在既有的社會體系中同樣無法回避的問題:社會性別氣質與性別期待。
但如果單憑這樣的認識推演出“男性與女性同樣困頓”“女性無需放大焦慮和不平等”“女性必須要團結男性一同抗爭”,那便容易陷入相對主義的陷阱中去,忽視掉女性天然不具有與男性處于同一地位,擁有同一社會權利的先決條件 。如同類比“螞蟻與熊貓都是動物”,從而得出“它們必須相互團結”“共同抗爭”的結果,顯然是不可理喻的。因為“向下的團結”和“向上的團結”本質上還是“向下的統治”與“向上的服從”,說到底女性依舊沒有跳脫出被俯視與被引導的“他者”位置。雖然馬 克思主義女性主義派別一再強調解放全人類就是解放女性,但其遭到的批評也同樣證明,缺乏對性別處境的具體了解,是難以真正解放女性的思想與行動的。
即使影片中的“前夫”“小馬”都說看過鐵梅的報道,但事實是他們從未真正理解鐵梅,只是一味地利用這些所謂“女性主義”的主張與訴求,保持著自我絕對的獨立性與完整度,試圖“向下兼容”鐵梅的“自由意志”。拿著上野千鶴子的《厭女》,滿口都是“結構性壓力”,本質與手捧著一束鮮花或一盒巧克力的男人沒有任何區別,上野千鶴子竟也都被他們擺弄為了“哄女孩”的把戲,是漂亮玩偶手上捧著的假模假樣的塑料書。
男性中心主義不會因為一個的男人的成功、失敗、落魄、壓力大、痛苦、離婚、失戀而消失,就像女性的“他者化”“客體化”“第二性”也不會因為她的強大、獨立、成功、自由而退場一樣。父權制與男性力量根本上來說是一種集體幻覺與集體暴力,它從不是“個人的矛盾”而是“社會的問題”。就像弗洛伊德在談到自我形成的五個階段時,永遠無法回避男孩對陰莖的迷戀與“閹割焦慮”,女孩對自我陰莖的缺失與“陰莖忌妒”。
解剖學上的生理特征已經被社會徹底地結構進一場“性別神話”中。法國社會學家布爾迪厄在《男性統治》中談到,生物學意義上的身體性能偶然構成了男性與女性的勞動分工關系,又立刻為社會結構所吸收,反過來論證男性與女性解剖學意義上的生理天然決定了男性優等于女性并統治女性的現實。這一想法在恩格斯《家庭、私有制與國家起源》中同樣有所談及,他認為女性的生理周期、哺育后代的能力使其在農業社會中更多承擔其家庭勞作的任務,并被私有制關系捕獲,成為商品對象。
布爾迪厄在書中通過論證男性生殖器對女性腹部的液體注入,使其“膨脹”“隆起”的象征,與在分娩、割禮時食用的餡餅的“鼓起”,以及自然界中的授精過程代表的鼓脹活力具有相同意義,由此揭示出男性從自然生理機能與社會已然形成的性別地位中獲得的先天的優勢,使女性也在無意識的狀態中接受了自己的次等地位。這類對男性生理優勢的崇拜構建了如今不平等的性別分工方式,又在無數代人的實踐、應用中得以加強、鞏固,甚至成為社會無意識的、隱形的制度體系。在女性主義運動興起前,幾乎沒有人在公共空間中對其加以反抗,所有人都在默認它的合法性。
這不是幾百年的根深蒂固,而是在幾千年前的《荷馬史詩》《神譜》,還有索福克勒斯、埃斯庫羅斯等人的《被縛的普羅米修斯》《俄狄浦斯王》里早就已經確定的事實:宇宙混沌無一物,但大地母神該亞永遠臣服在天空之神烏拉諾斯的身下,她痛苦于烏拉諾斯的粗魯,卻只能求助自己生下的十二泰坦神,其中時間之神克洛諾斯砍下父親的陰莖,成為新的神王。而那被砍下的陰莖落入海洋,竟成為美神阿芙洛狄忒。
女性被男性控制、為男性所拯救,甚至她自己就誕生于男性的身體。本來應由女性完全掌握的生育權,在希臘神話中也成為男性的依附品,是男性垂憐后的產物。
這就是所謂的“女性為什么不去團結理解她們的男性”,這就是“我們明明可以幫助你們,是你們激烈地把我們推開”的說辭之所以虛假、膚淺,甚至“惡劣”(因為這類說辭有意或無意地遮蔽了女性與男性天然的不平等地位,又將問題以指責的方式拋了回來)的原因。
《好東西》把這件事溫和且不冒犯地講出來,但為了防止真有人用這套不冒犯的說辭反過來冒犯地指鹿為馬,我們有必要將它直接了當地說清楚:
“前夫”“小馬”理解不了鐵梅,鐵梅也不會要求“前夫”“小馬”與自己站在一起,“前夫”“小馬”的困局,也絕不是鐵梅的責任。因為鐵梅是獨立的,她是自由的,她擁有真正看過她報道的小孩,擁有能夠真正在深夜醒過來,偷偷看她又假裝睡著的小葉。
“都上桌吃飯”,是溫和的說法。
“讓女性上桌吃飯”,才是真正的意思。
鐵梅在寫下單親媽媽的故事后遇到了大量惡評,她說,“我正直勇敢有閱讀量,我有什么好可憐的”。是啊,她只是講述了一位女性真實的生活,講述了一位和大部分社會期待相悖的女性“正直勇敢有力量”的女性,她有什么好可憐的,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上世紀50年代,波伏娃在寫下《第二性》后遭到了大量攻擊,她稱自己遭到了“極大的仇恨”。有人說這本書根本不是她的寫的,而是其伴侶薩特所為;有人造謠她是女同性戀;有人直接寫信嘲諷、詆毀,利用女性的性器官加以謾罵諷刺。
大部分女性主義者都擁有過這樣的經歷,她們甚至被污蔑為“不良分子”,是當前社會中的“主要矛盾”。
所以鐵梅說:“我挨的罵多了”。但那不是釋然,即使我們“正直勇敢有閱讀量”,但暴力終究是暴力,罵聲永遠如刀子、似瓦礫,朝著女性主義者胡亂砸來。有的人不怕,于是她繼續高歌著、大膽地向前走,但有些人會恐懼,會膽小地敗下陣來,又蜷縮回為合法性所束縛的牢籠中:
那里雖然不自由,但是暴力從不喧嘩。
小葉說:“我媽也是覺得我弄臟了衣服”。
小葉說:“我媽還是愛我的”。
小葉說:“我媽就不喜歡我的眼睛,因為我的眼睛和她的一樣,她一這么瞪,我爸就打她”。
父權制社會里的厭女情結讓母女之間相互仇視,而始終未曾露面的話語暴力又反反復復地通過“月經羞恥”“女性羸弱”“溫柔是有教養的體現”“大家閨秀”等說法,以一種從不喧嘩的方式,規訓著女性的心理與身體。后現代女性主義者萊克勒克說道:“你一直把我們所擁有的一切都變成污物、痛苦、責任、委瑣和奴役”。紀律與懲罰從不只是規訓個人的行為,它的本意,是制造服從、馴服的身體。
你從不需主動,她便自己辯解起來、說服自己起來、痛苦自責起來、反省起來、自我約束起來。
小葉哭了,小葉很悲傷。因為小葉終于知道,暴力不僅會以激烈的謾罵展示出來,更會悄無聲息地,使你痛苦,讓你不知所措。
最后,鐵梅拍拍小葉的頭。一個看似勇敢實則也會被惡評傷害,一個看似懦弱卻也能夠說出“你們來創造新的世界”。她們相擁在一起,沒有“小馬”,沒有“前夫”,沒有“小胡”,只有兩個女人,相擁著、哭泣著、并肩著,走向未知的未來。
這還不夠嗎?
還要團結誰嗎?
??
* ???? ????? *
Trick-or-Treating!
「熱點押題模擬考(萬圣節版) 」
2次??几愣?4年熱點押題
在這里把題寫進30分鐘 一戰成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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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沖刺幫扶企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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