僥幸躲過彈劾不到三天，尹錫悅被國會要求“立即逮捕”了。

當地時間12月10日下午，韓國國會全體會議連續通過兩項提案。一項是要求立即逮捕尹錫悅、國防部長金龍顯、行政安全部長李祥敏等8人的決議案，另一項是任命常設特別檢察官調查尹錫悅與“12·3非法戒嚴”的“尹錫悅特檢案”。

尹錫悅所屬的執政黨國民力量黨領導層，曾在12月7日通過議員集體退場的方式，導致對尹錫悅的彈劾案未能通過。但這一次，該黨領導層在投票前表示同意議員“自由投票”，黨首韓東勛還發布了“支持通過‘尹錫悅特檢案’”的立場聲明。

最終，要求立即逮捕尹錫悅的決議案以191:94的票數獲得通過?！耙a悅特檢案”則以210:63的票數得到通過，超過了三分之二的絕對多數門檻。其中，23名國民力量黨議員對“尹錫悅特檢案”投下贊成票，另有14人棄權。相比12月3日晚18名國民力量黨議員投票支持解除戒嚴，該黨內部的“倒尹”趨勢更加明顯。依然力挺尹錫悅、反對特檢案的國會議員，只占總人數的五分之一。

當地時間2024年12月9日，濟州島，韓國藝術家街頭作畫諷刺尹錫悅夫婦。圖/視覺中國

通常，對于國會通過的特檢法，總統可以行使否決權，打回國會后需要獲得超過三分之二的絕對多數票才能強行通過。但這一次，在野黨共同民主黨提出的是特殊的“常設特檢案”，總統無權否決。而且，該法案直接獲得絕對多數通過，顯示出尹錫悅的政治生命已經接近終點，是否能夠否決已無關緊要。正如韓聯社此前所指出：即使仍有權行使否決，尹錫悅或也不敢再用。

不過，令人疑惑的是：三天前還反對彈劾的國民力量黨議員們，為何在三天后力挺“尹錫悅特檢案”通過？

韓東勛進退失據，李在明抓住時機

自12月3日晚的戒嚴開始，韓國政治形勢一日數變。10日通過的兩項提案，也是一波三折。最初，共同民主黨計劃于12月14日的國會全會上表決“尹錫悅特檢案”。因為按照日程，對尹錫悅的第二次彈劾案，也將于14日在國會表決。

但是，在12月7日首次彈劾失敗后，反對彈劾的執政黨國民力量黨內遭遇重大變故。民調顯示，80%以上的韓國民眾對于國民力量黨黨首韓東勛在支持彈劾、反對彈劾間“反復橫跳”的表現表示不滿。

為平息民憤，韓東勛與國務總理韓德洙在12月8日聯合發表公開講話，稱將有序推動尹錫悅“提前卸任”，并保證尹錫悅已不再介入國政。然而，此番表態又被外界解讀為執政黨私相授受，未經國民授權就分享總統權力，共同民主黨黨首李在明斥之為“破壞憲法秩序”“二次內亂”。此外，韓國警察廳9日表示，將就涉“12·3非法戒嚴”案傳訊韓德洙，素來以“無黨無派”自詡的韓德洙，能否繼續擔任總理，已被打上問號。

另一方面，就在7日的“彈劾之夜”，國民力量黨在國會的領袖、院內代表秋慶鎬宣布辭職。他是尹錫悅在黨內最有力的盟友，曾在12月3日晚拒絕出席解除戒嚴的投票。但也正因為如此，秋慶鎬與多名政變高級軍官，都被列為“尹錫悅特檢案”的調查對象。

與此同時，國民力量黨院內副代表、屬于“韓派”的金相旭，是彈劾之夜離席后返回國會會場投票的兩名該黨議員之一。但他在投票后淚流滿面地表示：自己為遵守黨的要求，投下的是反對彈劾的一票。剛才還為他回到會場而歡呼的韓國民眾，瞬間陷入沉默。此后，金相旭即陷入巨大的爭議，和左右兩翼的夾攻中。12月10日，重重壓力下，金相旭召開記者會表示，自己將在下一輪彈劾中投下贊成票。

國民力量黨面臨多重危機，在野黨共同民主黨決定抓住時機。此前，早在第一輪彈劾投票進行時，在野陣營就有聲音呼吁應在12月5日彈劾案提交國會后立即投票，以免國民力量黨議員對尹錫悅的負面情緒隨著時間推移而下降。但是，由于內部種種分歧，彈劾案最終還是推遲到7日下午表決。7日上午，尹錫悅公開道歉，最終給了國民力量黨領導層借口，做出“反對彈劾”的共識性決定。

這一次，在野陣營決定加快速度。一方面，“尹錫悅特檢案”提前至12月10日表決。內亂不休的國民力量黨，在表決前的議員大會上匆匆決定：不要求議員采取贊成或反對的共識性立場。另一方面，在野陣營拿出12月5日的“立即逮捕案”，在原提案的金龍顯、李祥敏及戒嚴高級軍官等7人外，通過修正案增加了“總統尹錫悅”，亦提交國會于10日表決。最終，兩案雙雙獲得通過，這才有了“國會要求立即逮捕尹錫悅”的一幕。

尹錫悅難逃檢控，金建希形勢危急

“尹錫悅特檢案”和“立即逮捕決議”雙雙通過后，尹錫悅將面臨怎樣的結局？

12月9日，在韓國大檢察廳就“12·3非法戒嚴”事件對尹錫悅立案調查后，韓國法務部已經正式對總統采取史無前例的禁止出境措施。同一天，韓國檢方正式向法院申請逮捕參與戒嚴事件、已辭職的原國防部長金龍顯。金龍顯隨后表示，放棄在法院進行批捕前抗辯，“此次事件的所有責任由一人承擔”。

分析多認為，金龍顯試圖以自我犧牲，換取他的高中學弟尹錫悅從戒嚴事件中脫罪。然而，事情的發展并不如金龍顯所愿。12月10日，韓國警察廳宣布，已要求包括總理韓德洙、國家情報院長趙太庸在內的11位政府部長以上級官員就戒嚴案到案受訊。

如今，按照新通過的“尹錫悅特檢案”，特別檢察官將有權調查與“12·3非法戒嚴”有關的一切問題，特別是尹錫悅“涉嫌通過戒嚴制造內亂”。有報道稱，其初期調查或將集中于非法宣布戒嚴以及試圖剝奪國會對戒嚴的控制權等問題上。如果罪名成立，尹錫悅很可能面臨有期徒刑。按照韓國憲法第84條的規定，總統在職期間不受刑事追訴，但是犯內亂罪或私通外國罪時除外。

諷刺的是，“尹錫悅特檢案”通過后，“特別檢察官”需要由法院行政處處長、大韓律師協會會長、韓國法學教授協會會長各推薦一人，由總統任命最終人選。由于尹錫悅目前已“不介入國政”，由誰成為調查自己的檢察官，或許將是他以總統身份作出的最后一項決定。

不過，也許尹錫悅等不到這一刻：國民力量黨內的“倒尹”勢力正在加大施壓，力圖推動尹錫悅盡早宣布辭職，從而避免“在任總統被捕”的局面。

據韓聯社報道，如果尹錫悅不主動辭職，韓國將面臨憲法難題，因為對于總統在任期內遭到檢控、逮捕乃至判刑的情況，韓國法律并無明確規定。總統被捕是否屬于憲法第71條規定的“缺位或因故不能履行總統職務”，目前還沒有定論，學界對此有很大爭議。

考慮到尹錫悅的政治生命幾乎已經終結，12月14日的第二次彈劾已顯得不那么重要。如今，最大的懸念是：12月12日，韓國國會將再次就設立特別檢察官調查“第一夫人”金建希收受賄賂、操縱股價、干政等問題的“金建希特檢法”進行表決。

金建希問題，被視為尹錫悅和李在明、韓東勛決裂，最終走上戒嚴之路的原因之一。此前，尹錫悅已演出了撤換檢察官、多次否決國會通過的特檢法等多幕鬧劇。

12月7日，在表決尹錫悅彈劾案之前，國會曾再度就“金建希特檢法”投票。由于該特檢法此前被總統否決打回，因此需要國會以三分之二多數的200票通過才能生效。當時，國民力量黨已有6名議員在不記名投票中“叛變”，使得贊成票達到198票，僅差兩票而未能通過。

如今，隨著國民力量黨內形勢大變，參考“尹錫悅特檢法”的投票結果，12月12日“金建希特檢法”的再次表決很可能以三分之二絕對多數通過。尹錫悅、金建希夫婦很可能創造歷史，成為韓國民主化以來第一對在任期內雙雙遭到檢控的總統夫婦。

12月9日，韓國法務部官員已經透露，或很快對金建希做出“禁止出境”決定。